其鹿(终)

好多甜甜吻(✧◡✧)

 

(上)(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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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我听到他的声音随脚步声走近,最后停在我身后约五尺的距离,我没有回头,但我可以想见到他脸上柔和笑意,眼中款款温存,我甚至可以想象到他踏花而来鞋底粘上的一片花瓣。

 

我忽而翻转手腕,原本前刺的剑势陡停,下一瞬剑身便如长蛇在我身侧游过,直向前方。长蛇吐信,势不可当,软剑鸣声飒飒,碎樱纷落如雨。

 

剑势收,樱花落。他笑着看我,赞道,“阿瑶好剑法。”

 

我站在他对面,手中银剑指在他心口,“仙君怎么不躲呢?”

 

他说“阿瑶的剑太快了,我来不及躲。”因为不设防,故而躲不过。

 

我也曾这样。

 

我的剑又往前走了一寸,锋利的剑尖捅破了他素白的衣袍,“仙君怎么还不躲?若再进一寸,破的可就不是衣服了。”

 

他只是笑着答我,“欣然受之。”

 

长剑回鞘,我走到他身前,伸手轻轻抚过他被我弄坏的衣服,叹道,“可惜了。”

 

他抓住我的手将其紧紧包裹,而后用另只手将我箍在怀里,瘦削的下巴抵在我肩头,心跳紧挨心跳。他侧过脸,温热的呼吸便落在我耳边,“阿瑶不开心了?”

 

是不开心,却不知为何不开心。

 

这段时间,我总是会做噩梦,梦里是血淋淋的朔月剑无情地刺穿我的心脏,凄苦无助,只有无边黑暗和淅沥落雨。我梦到我们在观音像前盟誓,他说他相信我要保护我,下一秒天崩地裂,画面里又是那柄刺穿我胸口的朔月剑。

 

从前我不知道前世的事情,以为他爱的是别人,我痛苦;现在我记起了前世的事情,可那些质疑和伤害又每夜入梦,我仍痛苦。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就是一个人在栖云山当个鹿精的时候了,那时候我没遇见他,更不曾爱上他。

 

这样一说,只要我爱他,永远逃不开痛苦。

 

我觉得可笑,他明明是那样好的人,全世界最好的人爱上了我,我和他两情相悦,多幸运啊!

 

可是每当我从那些梦里醒来,我便忍不住想,他现在待我好,喜欢我珍爱我,非我不可;可他从前也对我好也喜欢我,最后还不是给了我一剑。

 

我被这些想法折磨得快要疯魔。我劝慰自己,我不是前世那样的人,我没有作恶多端杀人如麻,没有杀父弑兄恶贯满盈,我和他的这一世,不必背负血海深仇,不必在乎三人成虎,我们可以重新来过。

 

然而每当从那些悲苦凄伤的梦境醒来,我仍然会惶惑。冰冷剑刃刺穿身体的感觉,实在太清晰,而他怀中和暖的温度,反倒变得不真实。

 

但这不是他的错,我很清楚。

 

我双手环住他的背,将自己缩在他怀里,慢慢闭上眼睛感受他律动的心跳。我有许多话想同他说,到了嘴边却都咽了回去,只低声唤了一句“二哥”。

 

只有在他的怀里,我才能稍微安心,才能让自己不那么冷,可是我总担心,这一切只是梦幻泡影,只是一场绮丽绚烂而终将逝去的梦。愈沉沦,愈清醒,放不下爱,舍不得恨。

 

我似是陷在这无法脱离的自我纠结的死循环里了。

 

他见我整日恹恹,郁郁不乐的样子,便想了许多法子哄我,前几日亲手雕了个玉质麋鹿,正是我的原形。这样的故事,若是搁在人间,不是才子佳人的话本传奇,就是帝王艳妃的奇谈怪说,定然以轰轰烈烈开端,以惨淡凋敝结尾。

 

幸亏我们不是凡人。

 

我看着银碟子里那几块类极樱花的糕点,忍不住笑道,“二哥,我又不是小娃娃,还想拿这些东西收买我呀!”

 

他将我搂进怀里,吻了吻我额头,只是笑笑。我抱紧他,将脸埋进他胸口,安静闭上了眼睛。这是我一个人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他正伸手轻轻擦去我颊边的泪,眸中无尽怜爱,裹着淡淡的愁。他的乌发垂落,遮住了一片烛光,落下来的暗影将我层层环绕,我看着他,抬了抬嘴角,却没能笑出来。

 

“阿瑶又做噩梦了?”

 

我坐起身,习惯性钻进他怀里,“二哥猜我梦到了什么?”

 

他握着我的手轻轻摩挲,在我发上落下抚慰一吻,“是不是梦到我又伤了阿瑶?”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

 

我的心像是被冰碴忽然刺了一下,痛的凛冽,然后那痛慢慢消失,化成一汪清澈透亮的水,浸了暖暖的柔情。

 

他怎么能这样好?知道我在纠缠什么怨怒什么,却从来都不说,只默默承受,春风化雨一般护着我暖着我。而我经受的这些难过,一分不少都落在了他身上。

 

我不禁微叹了口气,我情愿他自私一点,或者愚笨一点,凡事不要看得这样透彻,也不要自己全部承担。

 

我这样想着,亦将手指插进他指缝间,十指交缠, 如同紧紧依偎的心。

 

我抬起头来,吻在他唇角,道,“二哥猜错了。”

 

他的确猜错了,我没有梦到那柄血淋淋的朔月剑,没有梦到狼狈浴血的自己,我梦到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情景。

 

残阳若血,人影幢幢,在那个普通的傍晚,他似一只跌落云端的白鹤,就这样猝不及防进入了我的生命,成为我最重要的人。

 

前一世,是我伸出手对他说,“公子若不嫌弃,可愿到敝舍暂住”,此后二十余载,春秋斑斓,浓墨重彩;这一世,是他对我伸出手,问我“你可愿归往天界,修道成仙”,自此相守相伴,失而复得,斯人在侧。

 

我抬起手轻轻挠了挠他下巴,故作深沉道,“我梦到二哥灰头土脸砸到我家门前,睁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看着我,还梦到你把衣服搓坏了,沾着满手的泡沫无辜看着我……”

 

我还要再说,他却扣着我手将我抵在床头,堵住了我的嘴,用一个缠绵的吻。

 

“还说不说了?”

 

我被他吻得晕头转向,呼吸困难,一边抚着胸口一边连忙告饶,“不说了不说了,仙君高洁俊雅,朗月清辉,是白璧无瑕的天下第一等君子唔……”

 

我没料到他竟然耍赖又吻来,握拳捶在他胸前,他将我手握住,将我抱得更紧了些,低声回道,“奖励。”

 

如此又是一番折腾胡闹,颠鸾倒凤。

 

等好不容易停下来,我身上已经没什么力气,软软窝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同他说话,“我以前给二哥写过情诗的,二哥知道吗?”

 

他的手轻轻抚过我后背,听到我这话动作微有停顿,想了一下似乎是没记得有这回事,便问道,“什么时候?”

 

“二哥离开云萍城前夜。”

 

“那时候,是不是舍不得我?”他将我碎发别到耳后,轻轻吻在我眼角。

 

我翻了个身,枕在他胳膊上,背对着他答了声 “嗯。”

 

他伸出另只手将我抱起来放在他身上,非要让我正对着他,我觉得羞耻想要逃开,却被他紧紧箍住双腿。他坐起身来,一手揽住我腰,一手绕过我身后长发,不依不饶问道,“什么诗?”

 

“无非是怨你不解风情罢了,有什么好奇的?”

 

他突然笑起来,食指轻点在我额头,“是不是你藏在那本花鸟识物杂记里的诗?”

 

我呆呆望着他,死死咬着嘴唇,讶异过后却忍不住有些委屈。你早就知道我的心思了?可你怎么不说?怎么不把我留在身边?

 

他双手环抱住我,叹道,“是二哥不好,没能早早看清自己的心。”

 

那首藏在一本不起眼书册里的诗句,是金凌在处理前世我遗物的时候发现的,他瞒着金鳞台其他人暗中给了泽芜君。只在那一刻,他才知晓,才确认,那个机巧敏慧,教他看不透的结义三弟究竟待他是怎样的感情。

 

君如霡霂,泽世明珠。

救悲救苦,唯不我渡。

君如璧玉,我如敝足。

觏时歧路,别时殊途。

君如药术,于我成毒。

贪嗔不医,死有曷辜?

 

我曾经为他写过这样的词句,藏在最隐秘的心事里。而今终于可以说给他听,告诉他我的深爱与犹疑,虔诚与掩饰。

 

“我现在能陪在二哥身边,已经没有什么要恨要怨的,我只想时间永远停滞在这一刻,生生世世和你相爱,永不离分。”

 

他笑了笑,道,“可我还有一桩心事。”

 

我愣愣看着他,问道,“二哥还有什么心事?”

 

“我想阿瑶不再做噩梦。”

 

我对他一笑,然后牵起他的手抬到我心口处,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只要每次醒来,能看到二哥仍然在我身边,就已经足够了。我会梦到一些不好的事情,也会梦到我们曾经夜赏姑苏雪景,暮春绽园共采牡丹的事,我梦到你教我清心曲,梦到你曾经舍命护我,梦到我黯然岁月里你如皓月的笑,梦到穿破那些流言蜚语你最真诚的陪伴……有这些,就已经足够美好,那些梦魇,算不了什么。”

 

他看着我,而后将我一把搂进怀里,我亦伸手抱住他,紧紧相拥,再无分别。

 

彼时爱恨汇入忘川流淌不知所踪,唯有此一瞬,地久天长。

 

 

 

END.

 

 

 

 

也许结局不够完美,但至此已经足够。

 

那些噩梦可能还会纠缠阿瑶一段时间,但是每次睁开眼就能得到二哥的安慰,也是十分美好呢!

 

《其鹿》一句话结尾的话,大概就是从此以后两位神仙过上了赛神仙的快活日子(*^▽^*)

 

02 Feb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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