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瑶】点绛唇

上接《长相守》

过年了,吃个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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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手折枝,云鬓花颜倚斜栏。和风细雨,落面未觉寒。

策马行舟,与君过河川。平生志,算来不如,月夜观红鸾。

 

 

 

1、

 

此时的寒室非常安静,傍晚的阳光自窗外射入,给书架、案几、床帏、烛台镀上一层暖色的碎光,并在地面投出长长的影子,幽深而温暖。

 

许是为了契合寒室的“寒”字,房间建的方向面北,大部分时候是背阴的,四季如冬。而到了冬天便会更冷,寒风刺骨,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往人骨头缝里钻。但他住在这里许多年,其实从来不曾觉得冷,直到后来有个人告诉他,“二哥,这房子真冷。”

 

他才知晓,原来这里是冷的。

 

但是他若陪着自己,这惶惶孤身,忽又暖和了。

 

蓝曦臣蘸了朱墨,小心落笔,一点殷红便落在了美人眉心。握笔的人温柔情深,笔下的人更是风情万种,相映相合,一双璧人。

 

榻上熟睡的人已经醒了,轻轻翻了个身,唤道,“二哥?”

 

蓝曦臣对她一笑,将毫笔置在笔山上,走过去坐在她床边,给她掖了掖被角,“醒了?”

 

沈珮看了眼窗外日色,道,“最近愈发困倦了,下午看书累了想小憩一会,没想到睡到现在”,她边说边下床穿鞋,蓝曦臣给她披好外衫,道,“夏季天长,多睡一会也没关系,只是看阿瑶最近十分疲倦,可是身体不适?”

 

沈珮道,“二哥放心,我没事的”,起身抬头间,忽而看到书桌前那幅刚完成的画。她转头看他一眼,又走到桌前细细端详那画,看得满意了,对蓝曦臣笑道,“二哥趁我午睡时画美人,可真是……”

 

蓝曦臣伸手将她揽在怀里,笑道,“真是如何?”

 

“色胆包天。”

 

 

2、

 

蓝思追站在寒室门前,手刚抬起来连门环都没碰到一点,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嬉笑声。隐约能听清几句“好色之徒”“为夫有错”“来日算账”的话,模糊不清,毫无逻辑,但也大致能猜出泽芜君和夫人正闹得开心。

 

蓝思追踌躇不已,考虑要不要换个时间来,正待转身离去,蓝景仪恰巧路过,喊道,“思追,你从兰陵回来了!”

 

蓝思追骇了一跳,转身一看是蓝景仪,便将食指竖在嘴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景仪,禁止喧哗。”

 

他边说边拉着蓝景仪往别处走,沈珮听到声音,开门拦住了两人离去的脚步,“思追,你可是找泽芜君有事?”

 

蓝思追转身对蓝曦臣和沈珮躬身行礼,道,“阿凌……金宗主问泽芜君去不去不净世的清谈会。”

 

蓝曦臣转头去看沈珮,沈珮对他轻轻点了一下头。

 

蓝曦臣道,“你去回信金宗主,不净世的清谈会,我和夫人都会去。”

 

 

3、

 

蓝思追和蓝景仪离开之后,蓝曦臣轻轻握住了沈珮的手,道,“其实我并不想让你去。” 

 

沈珮道,“你若不去,阿凌必然也不会去,聂氏现下风头正劲炙手可热,金氏却是捉襟见肘,这时候,不能与怀桑交恶,至于我……”,说到这里,她忽然扑到蓝曦臣怀里,伸出胳膊搂住他脖子,委屈道,“不都怪你,到哪里都要带着我,去清河,当然也不能例外了。”

 

蓝曦臣将她抱进自己怀里,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道,“夫人好会颠倒黑白混淆是非,难道不是夫人怕为夫在清谈会上与其他仙子接触,所以才要来看住为夫的吗?”

 

沈珮仍旧理直气壮,拿出当年蓝曦臣在金鳞台上被一众仙子围追截堵的事迹据理力争,什么“跟金陵的穆姑娘喝过茶”“同长安的谢姑娘比过剑”“和庐州的蒋姑娘对过诗”……

 

他记性好,记他二哥的事情更是格外清楚,前尘历历在目,往事如数家珍。

 

这些陈年往事蓝曦臣却是没记住的,如今听得目瞪口呆,只好连连告饶,“为夫知道错了,为夫定会洁身自好,往后再不看其他女子一眼。”

 

沈珮点了点头,道,“这话我记下了。”

 

蓝曦臣:“……”

 

 

4、

 

清河,不净世。往来熙攘,众声鼎沸。

 

不得不说,聂氏现在的确是如日中天,但相比当年金鳞台上金仙督的一呼百应,还是有些差距的。聂怀桑早已脱胎换骨,再不是从前“一问三不知”的模样,与百家众人周旋时,从容中带着威严。

 

沈珮坐在蓝曦臣旁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漫不经心道,“没我厉害。”

 

蓝曦臣轻声笑了一下,正想打趣她的小性子,却见金凌走了过来,将一个木椟拿出来递到沈珮面前,道,“上次在金鳞台,我醉酒之中多有冒犯,望蓝夫人见谅,一点薄礼,全当赔罪。”

 

沈珮接过木椟,笑道,“金宗主不必介怀,缅怀亲故乃人之常情,我可以理解。”

 

金凌对着她一点头,正欲转身离开,却听沈珮道,“金宗主的清谈会举办得很好。”

 

金凌看着她,却慢慢低下了头,“我……我做的和小叔叔相比,还差得很远。”

 

沈珮揉了揉他的头,眼中尽是慈爱长辈的疼惜,她道,“已经很好了,金宗主,你做得很好。”

 

金凌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睛微红,隐隐有泪光闪烁,却又固执地不肯落泪,他吸了吸鼻子,沉声道,“蓝夫人,谢谢你。”

 

蓝曦臣握住沈珮的手,看金凌回到金氏坐席中去,道,“为何不告诉他?”

 

沈珮打开木椟,将里面的东西给蓝曦臣看,悄声回道,“为他好,也是为二哥好。”

 

 

5、

 

木椟中装的是一对白玉镶金手镯,白玉纯透,质地温润,外嵌镂空金牡丹,雕刻精细。这样的金玉,非深山名矿不能得;这样的做工,非能工巧匠不能为,定然价值不菲。

 

蓝曦臣道,“你小侄子出手好阔绰。”

 

沈珮却不禁扶额摇头,“像他这样花钱大手大脚又不善经营,真怕过几年金鳞台便要亏空,不过,左右有莲花坞,想来也不会破败到哪里去。”

 

她说着便顺手合上盖子,却不小心夹到了蓝曦臣的抹额,便只好又打开盖子,打算将那抹额拿出去,可蓝曦臣却发现她在拿起抹额的时候动作一顿,唇边浮起一抹坏笑。

 

果然,只听沈珮道,“二哥,你看这玉的颜色和你抹额的颜色像不像?这玉是你,这金是我……”,蓝曦臣刚想回一句“寓意甚好”,可沈珮却继续道,“阿凌这是埋怨你薄情寡义呢。”

 

蓝曦臣自然知道金凌并无此意,这不过是沈珮的“牵强附会”,但还是顺着她的意思道,“泽芜君,有了娇妻,忘了情郎,确是薄幸。”

 

沈珮轻咳一声,板着脸似是要教训他,但最终却没能忍住,将脸埋在他肩头,压低声音笑起来。

 

一向雅正自持的姑苏蓝氏,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如此伤风败俗大秀恩爱之事,实在是……为修仙界夫妻相处树立了好榜样。

 

 

6、

 

金凌坐在金氏首位,隔着穿梭人流葳蕤花影看到蓝曦臣和沈珮交谈甚欢的模样,握着酒盏的手紧了又松。

 

他替他小叔委屈,替他小叔不甘,但是他并不反感沈珮,相反,他每次看到她还觉得很亲切。这世上许多事情,原本就没有对错之说,沈珮没错,泽芜君没错,他小叔叔难道就错了吗?

 

他端起酒杯欲饮,忽然听到一声“阿凌”。这声音太熟悉,他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蓝思追,你怎么在这里?”

 

蓝思追坐在他身侧,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金凌皱眉,道,“我舅舅这次没来,你就这么大胆,回去被紫电教训我可不帮你说情。”

 

蓝思追道,“阿凌,有些话我想跟你说”,他看向蓝氏的方向,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有些怨泽芜君刺敛芳尊那一剑,但是那时候的情形……泽芜君他也很痛苦,否则便不会多年闭关……”

 

“可他现在过得很好,我的小叔叔却永远都不会好了。”

 

蓝思追收回目光,道,“泽芜君现在平顺喜乐,若敛芳尊泉下有知,想必……”

 

金凌打断了他,抬袖将酒饮尽,“我并不知道我小叔叔会怎么想。”

 

蓝思追沉默低头,金凌为他斟了杯茶,道,“我不恨泽芜君,我很感谢他这些年的帮助,我知道,他心里是有我小叔叔的。”

 

 

7、

 

姑苏蓝氏是上上宾,在清谈会上比别家伺候的更周全些,饮食亦会专门派人过来询问。以往蓝曦臣都只是回一句“不必麻烦,随意便好”,这次却甚为不同。

 

“麻烦做几个扬州菜式,夫人喜辣,可做两三个辣些的菜,不过不能太辣,夫人吃多了辣椒会腹痛。”

 

哦,扬州菜,辣的扬州菜,辣但是又不那么辣的扬州菜。

 

来,泽芜君,给你锅,你来做。

 

沈珮看家仆满脸惊愕,道,“从前泽芜君菜式如何,这次一样,下去吧。”

 

那人领命离开,沈珮方才对蓝曦臣道,“最近不知怎了,有些厌油腻,就随便吃些清淡的吧。”

 

蓝曦臣道,“这几天看你胃口一直不好,吃的甚少,可是哪里不舒服?”

 

沈珮笑着摇摇头,忽然一人道,“二哥对二嫂真是细心体贴。”

 

沈珮对着来人拘谨一礼,道,“聂宗主说笑了。”

 

聂怀桑已迎完宾客,便来同蓝曦臣等人寒暄,他看了沈珮一眼,转头对蓝曦臣道,“我从前以为,二哥喜欢黠慧聪敏乖觉伶俐的人,没想到最后能同二哥喜结良姻的却是二嫂这般,淑秀温婉的江淮女子。”

 

蓝曦臣对着聂怀桑一笑,道,“世间因缘,大抵皆是如此。”

 

聂怀桑展扇轻摇,道,“可惜三哥见不到这郎情妾意……”

 

“怀桑,以前的事情我不希望你在我夫人面前提起。”蓝曦臣待人温和有礼,鲜少打断别人的话,此时不容置喙的语声里却带了明显的怒意。

 

聂怀桑并不想真的惹他不快,也未再说,致歉之后便离开了。

 

沈珮浅浅握了下蓝曦臣的手,却发现他在颤抖,她用指甲轻轻挠了挠他的指腹,道,“二哥,我在这里。”

 

 

8、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蓝曦臣和金光瑶对彼此的情意还未曾察觉时,旁人却已经能利用这份感情使出诛心一剑。

 

从前的金光瑶想,无论最后他死在谁手里,都是他罪有应得,可这个人,偏偏不能是蓝曦臣。因他待他是十分的真心,十分的仰慕,从未曾辜负,未曾伤害。

 

不是没有怨过他,但是棺中黑暗寂静的长久岁月,却让他早已想通了那些不能想通的。无论蓝曦臣做了什么,他都是可以原谅的,因他那样爱他,爱到尘埃里,再从尘埃中开出一朵花,连这花都是赠给他的。

 

他爱他,所以理解他的担当,理解他的隐忍,理解他所有不能为人道的痛苦和挣扎。他自己没得选择,他的二哥,也被困在这世俗红尘的泥淖中辗转不得,夜夜陷在亲手将心上人送入绝境的噩梦里。

 

他经受的痛,金光瑶连想一下都觉得犹如锥心。他想,自己终于可以陪在他身边,补偿他完美生命里因自己而生的缺憾。

 

他将烛灯熄了,就着月光描摹他眉眼。

 

“阿瑶,如果你没回来,如果我娶了别人,我该怎么办?”

 

“不会有这样的事,二哥,我就在这里。”

 

 

9、

 

蓝曦臣发现沈珮自清河回来之后精神一直不好,十分倦怠,白日里有时靠着他便能睡着,一睡便是两三个时辰。姑苏饮食清淡,他担心她吃不好,时常派人下山买些熟菜,沈珮却也吃不下几口,今早起床后还开始干呕。

 

虽然沈珮一再表示她没事,蓝曦臣还是急忙让人下山请来了大夫。

 

大夫闭着眼睛把了下脉,笑道,“正常正常”,蓝曦臣不明何意,大夫却已起身取了纸笔,开了方子,“我为夫人开一副安胎药,每日煎服即可。”

 

蓝曦臣听到这句,脚下竟然一个踉跄,他稳了稳神思,愣愣接过药方,道,“安胎?”

 

大夫捋着胡子,笑着点了点头,“恭喜蓝宗主。”

 

 

10、

 

蓝夫人有了身孕的消息在修仙界不胫而走,蓝忘机和魏无羡在某个穷山僻壤里捉完鬼怪,一壶茶还没凉,隔壁桌就已经将泽芜君对夫人的种种骄纵事迹捋了个遍。

 

比如“小娇妻戏言称海棠无香,痴心郎施法引粉蝶翩跹”便是其中最有名的一段,被编成话本传奇在街头巷口流传。

 

几个女修坐在隔壁,似乎都是对蓝曦臣心存仰慕过的,听得连连哀叹。其中一个抬手转了转手中团扇道,“我这杏子绣得好吗?”

 

她旁边的一位仙子一指戳在她额头,道,“醒醒了!泽芜君买的是青杏,不是黄杏,颜色搞错了。”

 

魏无羡听她们议论纷纷甚是惊诧,喝了杯茶压完惊,问道,“蓝湛,这真是你哥哥做出来的事吗?金光瑶半夜想吃青杏,大哥就违了宵禁亲自跑到山下给他买?!”

 

蓝忘机道,“如果你想吃,我也可以去买。”

 

魏无羡惊呆了,魏无羡无语了,魏无羡没有问题了。

 

在宠心上人这件事上,蓝家人真是一脉相承。

 

 

11、

 

“春日宴, 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沈珮懒懒坐在镜前,口中哼着一段《长命女》的调子,拿着红檀木梳一下下梳着乌黑长发。镜中女子未施粉黛却已是天姿绝色,沉眸思索的模样更加可爱灵俏,颦眉浅笑皆是动人。

 

她在妆台前已经坐了很久,却仍然没有想到该梳什么发式。好像怀了个孕,人也变傻了。

 

蓝曦臣从她手中接过发梳,将人轻轻揽在怀里。他看出镜中人闷闷不乐的样子,柔声道,“今日我为夫人绾发如何?”

 

沈珮睁大了眼睛,“二哥竟然会这些?”

 

蓝曦臣只是笑笑,动手为她梳发,沈珮看着他轻柔细致的动作,忽道,“从前我娘说,她这辈子只求夫君为她做三件事。”

 

“理云鬓,描黛眉,点绛唇。”

 

蓝曦臣已为她梳好发,发髻微垂,两半分缕,是双飞髻。他取了一只缀流苏的簪子插在她发侧,道,“后两件事却有些难了。”

 

沈珮歪头看他,道,“二哥丹青妙笔,若说不会画眉点唇我反正是不信的。”

 

蓝曦臣道,“夫人姿容无双,眉不描而成新柳,唇不点而若朱樱,我又何必画蛇添足?”

 

沈珮被他逗笑,食指点在他额头,道,“泽芜君,这般花言巧语诓人,可是与家规不符。”

 

蓝曦臣握住她手,笑道,“我说的皆是肺腑之言,夫人可不能冤枉我,不过,点唇之事……”他微微低头,吻在她唇上,道,“这样便可以了。”

 

这是一个轻柔却绵长的吻,柔暖的温度自双唇一直蔓延到心尖 ,他的气息将自己紧紧包裹,阻挡了所有风霜寒凉,孤独困苦。晨光熹微,朝云绚烂,她终于可以走出暗夜,拥抱他的光明。

 

待他松开她,沈珮牵着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已微显隆起的小腹上,笑道,“泽芜君这样不正经,你儿子可都听着呢。”

 

蓝曦臣轻咳一声,道,“听到了无妨,就怕他像夫人一样过目不忘。” 

 

隔三差五被小儿子拿出陈年往事来奚落取笑一番,岂不是很没面子?泽芜君陷入沉思。

 

 

 

 

End.

 

 

 

 

 

关于叔侄和追凌的后续我写了,但是剧情发展太快,所以删掉了,总之就是皆大欢喜。如果实在好奇可以戳这里→金凌:男朋友的哥哥的男朋友的哥哥的夫人,应该怎么称呼?

 

祝蓝宗主和蓝夫人在新的一年里万事大吉幸福如意!

 

新年到了,希望太太们多发糖!

 

 

16 Feb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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