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心初惊破芳华，何人拾得盈室香，来时忆故人，只凭这一盏旧茶。

——《归客天涯》

1、

“宗主，茶凉了。”

“再换一盏吧。”

“是。”

2、

姑苏的春日一向来的早，蓝曦臣每年都命人及时采摘垂柳嫩芽，小心收藏储备。此物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但只此节令有，故才如此谨慎。

蓝氏子弟皆知宗主万般茶种唯独钟爱垂柳嫩芽，皆道宗主果然是风雅之人，这些传言偶然传到蓝曦臣耳朵里，他没做回应，神色里却掺着几分难以名状的悲伤。

或许并非独爱这茶的味道，只是牵挂当年为自己烹茶的人而已。

世人不知。

此身不知。

3、

“二哥来了！”，金光瑶匆匆走过来问道，“等了多久了？”

“没多久，见你还在忙，便没有让人通传。”

“茶都凉了，还说没等多久，我再让人奉一杯过来。”金光瑶转身欲走，蓝曦臣却止住了他。

“阿瑶，不必了。”

“嗯？”随之了然，“洞庭碧螺春清香袭人二哥不喜，庐山云雾……”

“阿瑶，我想尝尝柳叶茶了。”

4、

入茶之物再寻常不过，甚至有些寒酸。

那时候他们还不像现在这样，一个是金鳞台高高在上的仙督，一个是云深处世人敬仰的君子。

那时候他们，一个落魄天涯客，一个籍籍无名徒。

于蓝曦臣而言那并非一段坏时光。

于金光瑶而言却是有些不堪回首。

5、

金光瑶想，也许他的二哥永远都不会明白让他看到从前的自己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就像他从前不明白他饱受的肆意欺辱，现在不明白他高筑的累累血债。

他们，从来不是一路人。

却偏偏要跟这命运作对，落得个惨淡收场。

6、

“二哥，快看这是什么？”金光瑶举起手中一个精致的方盒。

“哦？我也正好要给阿瑶一个惊喜。”蓝曦臣引着他走到桌案前。

是一幅画。

风度翩翩的少年，素衫白衣不染尘埃，眉目如画，温雅谦和，悠远目光落在窗外的桃枝上，他还依稀记得在思诗轩母亲院内的花开得最好。

金光瑶一晃神，手中方盒便松了手，蓝曦臣迅速接过。

一盒鲜绿色的垂柳嫩芽。

金光瑶如梦方醒，转身想要说什么，不料两个人离得过近了，他又比蓝曦臣矮一些，额头恰巧擦过他唇。

“……”

“……”

金光瑶登时双颊绯红，仿佛微醉，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乱中连忙后退，却被桌子绊住，蓝曦臣伸手揽住他。

“阿瑶小心。”

“二哥……多谢二哥。”

蓝曦臣没有松手的意思。

“二哥？”

“阿瑶的朱砂被我蹭掉了。”

金光瑶脸红。

“无……无妨。”

蓝曦臣抿嘴偷笑，拾起笔筒里那只蘸了红墨的狼毫在他眉间点了一笔。冶冶朱砂，似仙似妖。

他的阿瑶，竟这样美。

7、

蓝曦臣将新采的柳芽妥帖放置盒中，又取了几片放在已经沸腾的壶里。

君子远庖厨，姑苏蓝氏更是不善此道，蓝曦臣之前从未煮过茶，这些事都是那个人教给他的。

柳芽在水中上下翻滚，慢慢舒展开来，颜色由嫩黄逐渐转为浅棕，泛着苦味的暗香在静室弥漫开来。

蓝曦臣将沏好的茶缓缓倒入茶盏，吹了几下，轻轻嘬了一口。

不是这个味道，不该这样苦的。

8、

“二哥有心事？”

“阿瑶，为何我煮的茶总是这样苦，可阿瑶的茶却含着淡淡的甜味？”

“姑苏喜甜，而垂柳芽尖却有苦味，故以前二哥来的时候，我总会让人收集清晨花露，以此煮茶，甘甜纯冽。”

“原是如此。”

金光瑶轻轻走过去，笑道，“这火炉还是当年初次教二哥煮茶的时候送给二哥的，二哥喜欢吗？”

“阿瑶所赠，自然珍爱。”

9、

“宗主，茶凉了。”

梦醒。

10、

恹恹欲睡，莫倾此杯，故人入梦不可追。

念君不归，心字成灰，此情深深唱与谁？

燃尽烛泪，相思无悔，守君枯骨度年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