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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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善的儿子？”温若寒接过侍女的奉茶，低头抿了一口，将茶杯放回侍女举过头顶的木案，复才道，“金光善的儿子不去做他金鳞台的小少爷，跑这来干什么？”

孟瑶跪在阶下，额头抵在冰凉的地面，语调不急不缓，“金宗主的儿子自然在金鳞台做他高高在上的小少爷，可这些，却与身轻命贱的孟瑶无关。”

温若寒一哂。金光善那老种马的下贱事他听过几句，有关他这几个儿子的流言也知道一点，却没料到有天能亲眼见一见这“大名鼎鼎”的孟瑶。

“你从琅邪来的？”

“是。”

“金家的修士就在那里驻扎，你没去看看你爹？”

孟瑶道，“不敢欺瞒温宗主，我不但在琅邪待过一段时间，而且当时就在金家一个附属家族底下做事，我当初原想建立功勋出人头地便可认祖归宗，孰料老匹夫竟然暗示手下人使手段夺我军功，我一气之下杀了那掌事，本来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谁知竟然被刚巧经过的赤锋尊见到”，他慢慢攥紧了拳头，神色悲痛，“我将原委告知聂明玦，苦苦求他饶我一命，可他却道我枉害无辜罪无可赦，要将我立即处死，我使计逃脱，这才捡回一条贱命，如今他处无可容身，故来投奔岐山，若得温宗主一点垂怜，肯施舍一粥一饭，孟瑶必当肝脑涂地，结草衔环。”

他说了这么一通话，七分真三分假，有理有据，因果清晰，让人听了甚是信服，可高坐明堂的温若寒却丝毫不为所动。

“你在聂明玦手下的时候深受他赏识，怎么？他连一点旧日情分都不留？”

“聂明玦刚正强硬，向来眼里不容沙子，可世间万事，哪能件件是非分明，我杀人既是错，那难道将我踢下高台的人就对吗？我孟瑶有仇必报有恨必偿，跟那聂明玦本就是两路人，如今我差点要了他的命，下次见面只会是仇敌。”

温若寒看了他一眼，眼中兴味愈浓，“下次见面？是何时候？”

孟瑶抬头，直视温若寒的眼睛，道，“据我所知，下月中旬，清河将会在定州发动突袭”，而后他深深跪拜，道，“亟时孟瑶愿为前军。”

温若寒不置可否。

正这时，从外间风风火火走进一人，来到温若寒面前，抱拳弯身，“爹，那几个逆贼俘虏该怎么办？”

这人剑眉直飞入鬓，一双眼睛亮如鹰隼，鼻梁高耸，脸微长，但长相还算标致，衣领袖口处炎阳烈焰纹火红一片，似日暮时分的火烧云，不知是不是因为征战多日的缘故，声音有些粗犷嘶哑，正是温家大公子温旭。

温若寒看了温旭一眼，又看了眼孟瑶，道，“孟公子，金家欺辱过你的人就在外面，不去看看？”

孟瑶便随温若寒温旭一同前去，只见阴暗潮湿的监牢中，几个身穿金星雪浪袍的修士被五花大绑着跪成一排，发丝凌乱面色惊恐，低着头哆哆嗦嗦，墙壁上烛灯摇摇晃晃，地上人影如吞噬活人的鬼魅，铁架上陈旧的刑具泛着血色，无比骇人。

温若寒踱步进入，立刻便有人匍匐在地跪在他身边，成了个会移动的人形坐垫。温若寒一掀衣摆坐在他背上，对孟瑶道，“这人你可认识？”

孟瑶对温若寒一礼，缓缓走近跪在地上的修士，他看着这群人，忽然伸手掐住了其中一个的脖子，那人被这突然的动作吓傻，瞳孔顿时放大，本能地激烈挣扎，但看清孟瑶的脸之后，那双眼睛却又充斥了更多的情绪——惊诧、怀疑、恐惧、不可思议。

孟瑶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指骨用力得泛白，眼神中似含着燃不尽的滔滔怒火，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他慢慢收紧手中动作，就要掐断他颈骨时突然看到一侧的温旭，手下力道不自觉松了几分。

那人被孟瑶掐住脖子，脸都憋成了猪肝色，浑身颤抖不已，见孟瑶似乎是想松手，立马贪婪地大喘了几口气，同时用手去掰孟瑶的手指。

温若寒看到孟瑶的神色，道，“想杀便杀吧，就当是给孟公子的见面礼。”

话音刚落，只听“咔”一声，被孟瑶掐住脖子的人便没了生息。

孟瑶收回手，转身对温若寒一拜，“多谢温宗主。”

顺水推舟的人情，不着痕迹的试探。孟瑶心道，果然是老狐狸。

他无意瞥了一眼歪倒在地的尸体，并没有多少大仇得报的快意，反而有些唏嘘，当初将我踹下金鳞台，辱骂我的母亲，说我不知天高地厚痴心妄想时，有没有想过我会以这样的方式报复？

孟瑶心内自嘲，我反正是从来不曾想过如此的。

温旭派人将尸体搬出，看着那些已经吓得连气都喘不匀的剩余修士，对温若寒道，“剩下这些人呢？”

温若寒起身，施施然向门外走去，只搁下一句话，“交给孟公子处理吧。”

温旭偏头看他一眼，而后随温若寒而去，牢门“嘭”一声关闭，阴森可怖的暗牢里，只剩下孟瑶和跪成一排战栗不止的金家修士。

拍完这部分戏，日头已经颇高，导演让大家休息一会儿，几个演员去补妆，继续接下来的任务。

温若寒看着手里孟瑶呈上来的俘虏供词，又看了眼挂在受刑架上奄奄一息的几人，唇角竟然露出一丝笑意，“孟公子，雷霆手段啊！”

孟瑶立即跪倒在地，道，“是孟瑶心切，希望能尽快得到对手情报，又担心这几人不说实话，只好出此下策，望温宗主恕罪。”

温若寒抬手示意他起身，走到那几个遍体鳞伤东倒西歪的俘虏身前，看了眼他们身上千奇百怪的伤口，又看了眼墙壁上挂的刑具，对孟瑶道，“你倒是别出心裁。”

孟瑶抱拳躬身，谦卑温驯道，“不敢。”

温若寒挥手唤进一人，指着孟瑶道，“今后犯人审讯都交给他，你们只管听从他的吩咐，不可违抗。”

那人立即领命，“是！”

温若寒似乎对孟瑶颇为满意，看完供词后同他又多说了几句话，最后道，“下次审讯，孟公子记得邀我一观。”

“是。”

送温若寒离开后，孟瑶回到牢房，看着那些已经咽气的尸体，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碰到相熟的聂家修士怎么办？如果碰到戴抹额的蓝家修士怎么办？也像今天一样不留情面，置之死地吗？

他沉默片刻，而后吩咐几人将这几具尸体处理掉，慢慢走出牢门。

自然是的，走到这一步，哪里是回头路？苦海无涯，只得逆水行舟。

TBC.